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馥郁(15)琥珀云烟

十五、琥珀云烟


  贺兰山的初恋故事很平凡。楚敛是他大学舍友,暧昧了一段时间后贺兰山表白了。楚敛回应:“你在天台上拿个喇叭向我表白,我就答应你。”

  初生牛犊不怕虎,愣头青贺兰山照做了,然而在交往一周后被甩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这都是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
  不过这都是往事。

  

  


  楚敛:“听说你现在在做婚介生意?”

  贺兰山其实不太想理他:“对。”

  楚敛:“你研究生毕业后都拿到J公司offer了,大家羡慕得不行,怎么不继续做了?”

  贺兰山:“喜欢婚介这行呗。再说,我后来发现自己真不适合做精算。”

  楚敛叹了口气,突然说:“你一点都没变,还是这么自我、犟。”

  贺兰山:“……”等等,你这话题跳转得有点快啊,你又是从哪得出这结论的?

  “工作是这样,喝酒也是这样。明明喝不了几杯,兴致一上来了就猛灌。”

  他讪笑:“好久没聚了,今天跟大家多喝几杯。”

  “听说你这几年一直单着。”

  “嗯,没遇到合适的。”

  楚敛顿了顿:“我当初就劝你可以考虑别的路子。就拿整香说吧,几年前这事大众接受度还不高,但如今算很寻常了。”

  “你也明白自己情况特殊,整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,也不意味着让你放弃自尊什么的……我现在的爱人也整过,真的会给生活带来很多好的改变。”

  “你也老大不小了,未来一个人总归是孤独,谁来照顾你?”

  “我没这个打算。”贺兰山淡然道,“而且整香跟感情生活有什么必然联系吗?”

  “听哥一句劝吧。”说着这样残忍的话,他的语气居然称得上温柔:“这是为你好。”

  贺兰山嘲讽一笑,在桌上摸了杯不知是谁的酒,一饮而尽。

  楚敛这话又让他想起了不少往事。

 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,凤眼盛满水意,溢出来的是怒气,失望沮丧流了一地。他是真的没想到,时隔多年再聚,楚敛也跟那些牛鬼蛇神般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,劝他去整香。无论如何,这毕竟是他当年真心喜欢,认真对待过的人啊。

  贺兰山冷淡地擦着脸上的水,千愁万绪都化作冰凉一字:“哦。”

  



  酒后不能开车,散场后贺兰山叫了代驾。

  今天实在是醉得厉害,他上车后泪还在不停淌,像关不上的水龙头。贺兰山吃着打包的花生胡思乱想,此时电话嗡嗡作响,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居然是余鱻。

  “在忙吗?”

  他突然鼻头一酸:“没,嗯……我在吃花生。同学聚会刚散。”

  “我这几天在x镇那儿勘婚礼场地。”车内很静,他能听到对方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,余鱻貌似换了只耳听话筒。

  “这么晚来电话,就是想问问你邮编是多少,想寄点东西给你。”他的说话声低沉而磁性,似是能深深、深深地扎根在他心里。

  “我发你微信吧。”

  “嗯……”余鱻不知在犹豫什么,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话,问的却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,“花生好吃吗?”

  花生刚好被他吃完。摸着空空的袋底,贺兰山终于在此刻真正哭了出来。他很多年没哭过,也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哭什么,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。

  低泣声隐忍而微弱,但余鱻还是听见了。

  “怎么了?”

  他纠结了一会,最终脱口而出:“没有,我花生吃完了……”

  余鱻沉声问:“怎么了?”

  贺兰山深吸一口气:“余鱻,我有时候在想,为什么自己是风油精不是香水。”

  “今晚我遇见初恋,他劝我去整香。”

  “我忽然想起他当初拒绝我的理由。”

  “那年我二十出头。他跟我玩暧昧,撩得我忍不住跑去告白,不过我们只交往了一周。”

  “我告诉你他是怎么说的。”

  “他说:‘我不是不喜欢你,我觉得你很出色,和你聊天让人感觉很舒服,我和你聊过的很多东西都没跟别人聊过。不过我跟你说香水喜欢什么样的,首先你要变得好闻,然后不要觉得有一天会遇到一支懂你的香,他喜欢你,会不在乎你的味道,因为不会,香水都喜欢好闻的,然后才会去看内在,比如有没有趣之类的。香水都希望自己把另一半带出去会给自己加分,意思就是让别人看起来会有羡慕的感觉。’”

  说到这儿贺兰山哽咽了。

  “然后他说,可是我不是香水,我的味道让他无法产生对恋人的喜欢。”

  “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时常梦到这一段话。因为可笑的是,在后来有不少人跟我说类似的话。”

  它像个魔咒般被重复着。

  贺兰山曾经相信,只要自己足够好,总能遇到一个不在乎自己味道,愿意和自己走下去的人。

  后来他慢慢不信了,因为并没有人出现来证明这个说法。爱情不是必需品,他也不再期待会遇见谁。

  “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,也不在意一辈子打光棍,我只是不甘心因为生来拥有的东西被区别对待。我不反对整香,我是讨厌示弱,妥协。”

  “我有车有房有钱有事干,吃香喝辣逍遥自在,我是风油精怎么了?他们管得着吗?”

  “在这个世道,有无数人总会跟别人说:‘要是你再香点就好了,要是你留香时间再长点就好了,要是你是沙龙香就好了,要是你是xx调就好了……如果这些都达到了,那你的香水表现力就够了。’”

  “所以很多人想,要不就去整整吧。整一整,这个世界就会多喜欢自己一点。”

  “可去他妈的吧!”贺兰山擤着鼻涕痛骂。他打开窗让风吹进来。

  说出来了,终于说出来了……居然说出来了。

  自己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憋了二十多年的郁结。虽说有酒精作祟,但自己之前醉过那么多次,从未如此失态过,连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。他感觉痛快而忐忑,又有一丝苦涩的无畏。自己把心窝子里的什么东西都胡乱掏出来了,若是他人仍要踩,就用力吧。

  他也不想要这些渣滓了。

  可贺兰山没听到余鱻的回答,只等到一阵忙音。

  “嘟……嘟嘟……”

  大概是手机没电了吧,或者不小心按掉了童话,也许他五分钟后会再打过来?贺兰山好整以暇地擤起了鼻涕,又暗骂自己,哭哭哭哭个屁,男儿有泪弹鸡鸡。

  好一阵过去,他都快到家了,一直盯着的手机屏幕仍是漆黑一片,没有任何来电显示。

  一抬头,发现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他一眼。

  酒快醒了,他的泪也已被窗外的风吹干。这一切如同一场急转直下,戛然而止尴尬散场的剧目,全场只剩下舞台上贺兰山的一道孤影,还有观众席中被迫目睹这场荒诞的司机。

  他猜余鱻是根本不想搭理他,所以干脆挂断后就不回拨了。

  贺兰山没有再打过去,他靠在椅背上:“麻烦放点音乐可以吗?谢谢。”

  司机小哥人挺好,专挑活泼喜庆的歌放,完美闪避了苦情歌。可贺兰山依然觉得这夏夜冰凉得厉害,黑乎乎一片,什么也没有。